第12章
“小敏？”</p>清秋第一个认出来。</p>
小敏干瘦的脸上，一双眼漆黑冰冷，看到清秋时，瞳仁颤了一下。</p>
清秋扑过来，“你还活着，太好了！我以为你被那个人···”</p>
刚刚听到胡光说小敏胃里有白米饭时，她站都站不住。</p>
小敏却冷冷推开她，盯着谢晚意，“我吃了你们的米，却出卖了你们。你可以杀了我做成肉干，起码这个冬天，你们不至于饿死。”</p>
谢晚意听到肉干两个字，胃里一阵抽搐，低头瞧见小敏鞋子上沾着黄色泥灰，心里有了猜测。</p>
清秋怕她动怒，又跪过来，“小姐，是奴婢的错！簪雪和念右不止一次提醒奴婢，可是···”</p>
“您要杀就杀奴婢。”</p>
谢晚意淡淡道，“你妹妹若是还活着，大概和小敏差不多高了。”</p>
清秋泪如泉涌，说不出一个字。</p>
小敏有些惊讶，但很快从清秋身上收回目光，捏了捏拳，做好赴死的准备。</p>
谢晚意没理会，只看着面前三十几瓶药膏，念左一人的伤口就用了大半，清秋的怜悯确实害了他们。</p>
“谢瑶环想弄死我，就算没有你，她也会挑起今日事端。”</p>
“你出卖的不是我，是清秋堵上我们所有人还要救你的那点怜悯。”</p>
“我们的死活对你而言没什么，但不知道你亲眼看着清秋被做成肉干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。”</p>
谢晚意清寒的眸子泛着冷光，波澜不惊的口吻让小敏垂在身侧的双手轻微发颤。</p>
“你宁愿喂狼也不肯满足你母亲救弟弟的心愿，我以为在这炼狱里你把情谊看得比生死重要，但没想到···”</p>
她没再说下去，可眼角的嘲讽精准刺痛小敏麻木的心，也让清秋后心一阵发寒。看着小敏冷漠的嘴脸，她终于明白，这不是妹妹，自己也弥补不了什么。</p>
她的妹妹是躲起来偷偷死去也不想连累她的。</p>
小敏低呵一声，“杀了我吧。”</p>
谢晚意却道，“念右，放她走。”</p>
小敏目瞪口呆，“我让你杀了我！我的尸体可以···”</p>
“我不缺吃的，更没有吃肉干的习惯，何况忘恩负义之人，瞧着恶心。”</p>
忘恩负义四个字让小敏如同丢了魂儿，呆呆被念右赶出去，直到房门关闭的最后一瞬间，她看着清秋的背影，眼眶一阵酸涩。</p>
清秋跪在谢晚意脚边，悔之晚矣。</p>
常嬷嬷叹了口气，“你太糊涂了。”</p>
簪雪恨铁不成钢，“怪我疏忽，没发现你揣了饭团出去。”</p>
“你倒是救了她的命，可是差点让我们替她去见阎王。”</p>
谢晚意看着旁边沾满血的绷带，严肃道，“我们都是靠别人救济，吃的是别人不知怎么费心节省来的，苟且活着独善其身，还轮不到你大发慈悲。”</p>
“奴婢知错了，奴婢该死！”</p>
“你是该死，可我不能让你死。我这一生从来没拥有过什么，你们几个就是我的全部。”</p>
谢晚意温柔的声音让清秋双手捂脸，泪水从指缝涌出，“奴婢糊涂，奴婢悔死了。”</p>
谢晚意也累了，让簪雪带清秋休息，自己和常嬷嬷一块儿守着念左。</p>
待人走后，念左哑着声道，“小姐，您都看出宋将军多半是小敏通知才来的，南区可没有姜黄色的泥土。怎么还···”</p>
谢晚意眸光微亮，“她重情义，让我杀她也是不想我惩罚清秋。但她割舍不了她的母亲，对我们而言就是个炸弹。”</p>
“不如让她心存愧疚，离我们远些，彼此也更安全。”</p>
念左恍然。</p>
常嬷嬷看她的目光有欣慰有难过，瘦到皮包骨的腕子抖了好半天，最终只道，“晚儿长大了。”</p>
“我本以为小姐做了雁王妃，往后必能安稳平顺，哪知···”</p>
谢晚意心上一酸，常嬷嬷陪自己长大，可这把年纪了还要因她受这种罪，转身抱着常嬷嬷，“没有这一遭，晚儿还遇不到神呢。”</p>
“您瞧神明待我多好，想得多周到，不比雁王那个冷罐子强么。”</p>
常嬷嬷无奈，“神明要真心疼你，顾了你一辈子才好。”</p>
*</p>
戌时刚到，太极佩照样传来六菜一汤，五碗白饭，还多了一盅红枣姜汤。</p>
常嬷嬷眼前一亮，“这可是驱寒最管用的汤，小姐先喝这个。”</p>
谢晚意想到腹中还有一条命，便没推辞。</p>
簪雪要去外头守着，谢晚意道，“驻关将军刚来过，他们能安分几天。今儿不必盯着了。”</p>
两刻钟后，对面之人约莫他们吃完了饭，又传来一封信，只有四个字：伤势如何？</p>
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，年岁几何，又是什么模样，但几次书信来往，谢晚意觉得他是个外表清冷，内里细腻的人。</p>
言词虽简略，可无论饭食还是伤药都想得比她更周到。</p>
谢晚意将今日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了一下，大半张纸都是对他的感激。</p>
裴恒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迷着了，还梦见了三皇兄裴寂。</p>
他陷在天坑里，浑身是伤，沾满血的手指抓着自己衣襟，“阿恒，给我些伤药。”</p>
“兄弟们好多都伤得不重，可没有足够伤药，又被风寒侵蚀才没的。”</p>
“给我药，越多越好！”</p>
裴恒猛地惊醒，发现玉佩上的白光刚刚熄灭，胸前多了封信，墨迹在灯下还没干透。</p>
他粗粗看了一遍，原是她身边两个小厮受伤了。</p>
看样子伤得不轻。</p>
裴恒揉了揉太阳穴，提笔，“有人发现你们有白米？”</p>
谢晚意对于受伤的缘由一概没提，看到这句话，一度怀疑这太极佩是不是还长着眼睛。</p>
想了片刻，她从头到尾把事情交代清楚了。</p>
因为撒谎或者隐瞒，神明都会知道的。</p>
谢晚意前十七年，就是在菩萨像面前撒谎都没现在这么紧张。</p>
洋洋撒散四页纸，裴恒反复看了两遍，看来她的困境比自己以为的还更复杂。</p>
一群随时想把她们活吃了的恶民，几个惦记她首饰银钱的管理者，外加巴不得她早些死的长姐。</p>
他皱了皱眉，这女人是犯了什么天条，才落到这种地步。</p>
嫡庶尊卑，后宅女人的手段，裴恒不想理会，也懒得管，便没打算回信。</p>
本以为沐浴后能睡个好觉，可竟又梦到了三皇兄死前挣扎的情形，其实他根本没见过，但不知道怎么就是梦到了。</p>
裴寂用胸膛抵着罗刹兵的枪，身后还被看不清的黑影放冷箭。</p>
裴寂的不甘、遗憾，还有放不下边境流民的担忧，突然全都放大出现在裴恒面前，扰得他头疼不已，没法再睡。</p>
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，他还是提笔写了回信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