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    方岭小木屋里，谢晚意将常嬷嬷裹在自己的被子里，双手不停搓着她冻到发紫的身子，一边哈气一边忍着眼泪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母亲去得早，父亲和主母只疼嫡出长姐，是常嬷嬷一手将她带大，又随她去了雁王府，名为是主仆，胜似母女。</p>

    常嬷嬷和簪雪、清秋，还有念左念右都是非要跟着她过来才遭了罪。</p>

    方才见到念左小腿处的伤口已经蔓延一大片，整个人没有半点儿血色，谢晚意胸口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悲痛。</p>

    她本不信神，可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的太极佩。</p>

    世间若真有神明，请救救常嬷嬷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昨晚将点心和苹果给他们分着吃了，也不知怎么冒出个念头，心想东西既能凭空出现，那是不是也能再传送回去？</p>

    她先拜了三拜，口头表达了对菩萨的感激，然后拿起一个空盘子朝着玉佩一丢，果然黄色光晕乍现，瞬间吸走青瓷盘。同时也看清那光晕呈花束型放射状，一眼望去深不见底。</p>

    光灭后，太极环形孔下还是那个破败的木桌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心头一热，既能再传送回去，那菩萨一定能收到她的感激！当下咬破手指，在其中一个盘上写了两行小字。</p>

    可惜等了一整晚了，太极佩没有半点动静。</p>

    握着常嬷嬷越来越冷的手，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坠了下去。</p>

    北风呼啸，即使门窗用布料堵着也难掩刺骨的冷。</p>

    听簪雪说，方岭分东南西北四块，东谷三面环山，寒风侵袭最少，拥有唯一的水井，因而是被流放的贵族聚居地，谢晚意本该也去东谷。</p>

    南区就是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，多是被连累的家眷或奴仆，不必给边境士兵为奴。北区处于寒风中心无法生存，得罪东谷贵族和边境士兵的就会被丢到北区，只消一夜，人就能被风干。</p>

    西区多是罪不至死但穷凶极恶之人，要给边境士兵为奴，还随时可能被罗刹人掳走，生不如死。</p>

    东面是贵人，西区是恶人，南区夹在中间最好欺负。</p>

    念右气喘吁吁抱着一小杯水从东谷回来，水面结了薄薄一层霜，簪雪和谢晚意轮流放在掌心搓温，然后喂给常嬷嬷。</p>

    第一小口没喂进去，谢晚意将常嬷嬷抱在怀里托着下巴才顺利喂下去。</p>

    “还有吗？”</p>

    看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，念右欲言又止。</p>

    簪雪咬唇道，“王妃，就算咱们还有首饰买水，可每人每日只能买一次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点水怎么够？常嬷嬷···”</p>

    说到这，谢晚意想到念左的伤，瞳孔一紧，定是前两日他们为救自己不得不多次取水，才与人起了矛盾。</p>

    这一刻，浓烈的无力感席卷了谢晚意。</p>

    如果当时她和裴恒认个错，求求他···</p>

    后悔有什么用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吸了吸鼻子，“这半月我没出去，他们没见过我，我去买水。”</p>

    “王妃不可！”念右一想到那地方什么人都有，王妃这般模样过去了，哪能有好！当即跪在面前挡住她。</p>

    簪雪更是直接把杯子攥在身后，摇头如拨浪鼓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目光坚定，“给我。”</p>

    “您才有些精神不能见风！若是常嬷嬷知道您不顾惜自己，她心里会更难受。”簪雪红着眼作势也要跪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，可她如今什么都没了，若连常嬷嬷也···她不能原谅自己。</p>

    忽然，外头传来嫡姐谢瑶环的声音，“半个月没见到人，八成早没气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，尸体丢到北区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，要是还没发臭，先给西区那些疯子，能换几个钱算几个，要不是她不争气，咱们何至于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！”</p>

    谢瑶环话音刚落，木门就被一脚踹开，震得房梁落下簌簌灰尘。</p>

    凉风嗖地窜进来，这风和京城的不一样，像刮骨的刀子，一下一下割得皮肤都痛。</p>

    谢瑶环披着去年的旧狐裘，见谢晚意还站在那儿，先是一惊，再打量她面黄肌瘦的样子，嗤笑一声，“还没死呢？”</p>

    旋即咬牙切齿，“废物！要不是你蠢，我们至于被流放到这儿？最该死的就是你，你怎么还不死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死了，尸体还能换两个钱给母亲抓药看病，也不用让父亲一想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唉声叹气。”</p>

    “谢家养你这么多年，你尽点孝是应该的！”</p>

    谢摇环把所有的不痛快都撒在谢晚意身上，恨不得把她的血都榨成银子！</p>

    流放的路上给官差使了不少银子，为留在东谷，几乎掏空了他们所有带过来的盘缠。</p>

    半个月来吃不上喝不上，还要处处看人眼色，这样的日子真的度日如年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见她龇牙咧嘴，亦是心寒，“长姐怎么不说，要不是你痴心妄想勾引陛下得罪瑞妃，谢家怎么会一夕之间倾塌！”</p>

    谢瑶环脸色一变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，“闭嘴！还当自己是雁王妃，竟教训起我来！”</p>

    谢晚意从前顾忌裴恒颜面，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，今日却毫不示弱，“是你上赶子来我面前找不痛快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，谢瑶环，从我屋里滚出去！”</p>

    怕吵着常嬷嬷，谢晚意压着胸口的不愤。</p>

    谢瑶环闻言却笑，“你的屋子？”</p>

    她神色怪异，目光阴冷，竟当真转身往外走，“妹妹向来有本事，连雁王的床都能爬，想必在这人吃人的地方也能活出个人样来。”</p>

    从屋里出来，侍女佩儿不解，“大小姐，他们每日都拿着首饰去换水，必定从雁王府带了不少稀罕货出来。”</p>

    “您当真就这么放过她？”</p>

    谢瑶环冷笑，“放过？她一个庶出的贱人做了雁王妃，在京城压了我四年。到了这儿，还跟我摆雁王妃的架子，我看她还能活几天。”</p>

    “已经过了半月，死了就罢，既没死，这破屋子也不是白住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现在就去官爷那儿报个信儿，我看是她滚还是我滚！”</p>

    谢晚意没了住处，只需一夜就能被冻死，到时从雁王府带出来的东西不还是她的！</p>

    谢瑶环一走，常嬷嬷直挺挺的身子就开始发抖，唇色全无，好几次连呼吸都停顿了。</p>

    谢晚意心悬在嗓子眼里，红着眼，“水，水···我去找水！”</p>

    冰冷的绝望和恐惧蔓延而至，她一起身，两眼一抹黑，险些栽倒。</p>

    同一时刻，太极佩闪过刺目的黄光，巨大的热气和扑鼻的米香包围了破败的木屋。</p>

    簪雪和念右目瞪口呆盯着凭空多出来两个桶，虽然不算大，可、里头是白花花的米饭和热腾腾的粥！</p>